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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時刻刻,只你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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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時刻刻,只你一人。

一場戰後, 本該是勝者的羽山眾仙族也尋不著喜色。

足足清理了三日,戰場上的血痕也沒能清掉,最後倒是又落下好大一場雪, 一夜過後將天地染白,什麽也尋不到了。

連羽山的廢墟也不見半點渣滓。

雲華真人持劍站在一處高坡上,瞇了瞇眼:“行,打道回府吧。”

老李頭惆悵不已, 暗自嘀咕:“你們打道回府那是因為無需再鎮守寒淵誅殺妖獸了, 算得上是榮歸, 那我可如何是好?我當年在修真界得罪了那麽多人,這番回去還不得被他們生吞活剝了?”

神婆子用那只好眼睨了他一眼。

“你也說, 那是當年了。”

老李頭怔楞片刻,遲遲才恍然。

“是, 是了……幾百年過去, 那些老不死的沒能再進一步,也是時候該死了。”

話是如此說的,可是他面上卻無喜色, 唯有難掩的落寞。

便是見慣了生死, 然而看著一個時代在眼前落幕成灰, 如何能不戚戚呢?

便是神婆子也躊躇起來,“我在寒淵待慣了, 一時間讓我回去, 我倒不知如何是好。”

“我習慣了和妖獸搏鬥煉體, 回去了怕是沒人能受我一拳。”

“我此生立誓不殺了那妖將替我師父報仇絕不回山門,可妖將已死, 我反倒覺得無所事事了。”

更沈默的,自當是所剩不到百人的羽山眾仙。

便是素來熱情開朗的桃央, 如今也只能攙著祖父,雙目含淚低喃:“羽山沒了,我們該去何處啊?”

雲華真人視線掃過眾人悵然的模樣,眉心一皺,若無其事道:“天下之大哪兒去不了?東靈洲多得是繁華城池煙雨小鎮,西靈洲大漠長河遼闊,南靈洲毗鄰外海萬千島嶼,北靈洲萬裏雪原空空無人,還愁無地安身?”

他聲音一出,頓時驅散眾仙族低落的情緒。

雲華真人又看向那群浪跡於寒淵的老怪物,繼續道:“還有你們也是,妖獸可沒死絕,修真界中多得是潛逃隱藏的妖獸,還有比妖獸更難對付的邪魔,真要活膩了一日不喊打喊殺就難受,回去慢慢對付那些東西就是。”

眼看眾人情緒還是不高,他理了理衣擺的褶皺,悠悠道。

“而且眼下就有一樁事需要你們出手相助,可都趕緊給我打起精神來。”

老李頭耷拉著眉問:“什麽事?”

“我看我段師弟和小白臭味相……咳,情投意合,屬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,如今正好需要喜氣沖沖,何不回了修真界就為他們辦一場盛大的結契大典呢?”

此話一出,原本還低迷不振的氣氛果真變得好了許多。

雲華真人順勢給各人安排起任務來。

“神婆子你既是精通推衍蔔算,回去路上趕緊算算最近的好日子是哪天,我們也好提前布置。”

神婆子一楞,反應不過來:“我?行吧。”

“刀老頭你的刀磨快些,到時候殺豬宰羊的事少不了你幹。”

刀修老祖臭著臉當即反駁:“我乃大刀門老祖,多得是徒子徒孫,你讓我現在去你青霄劍宗殺豬宰羊,豈不是把我們大刀門的臉往地下丟,我不幹!”

“行,不想去青霄劍宗殺,讓你去合歡宗殺行了吧。”雲華真人敷衍一句後,又安排起其他人來:“還有你這個老不死的,仙陣學明白了嗎?還不明白讓那條狗教你,到時候多的是陣要你布。”

“還有你這小子……”雲華真人看向已經沈默不語數日的鳳翎洛,毫不念及對方才是最年長者,張口便來:“你既願意叫小白一聲姐,那好歹也得盡盡娘家人的責任,你們鳳凰平時掉毛嗎?都收集起來了嗎?能不能給她弄一套那勞什子鳳冠霞帔出來?”

老李頭聽不下去了,貼近雲華真人身後,提醒他。

“老瘋子,你沒找過道侶總該也見過啊,鳳冠霞帔那是凡人的東西,我們修士哪需要這些……”

醫仙笑呵呵地在一旁戳刀。

“他們青霄劍宗八百年不見有人找到一個道侶,你別說,雲華真人怕是真沒見過。”

“……”

一番嬉鬧笑言之後,便是鳳翎洛臉上的黯淡也散了許多。

只是這時,桃央卻忽然想起一事。

“我們雖說都願意為他們兩人的喜事效勞,只是這兩日我感覺他們似乎有些怪怪的……”

老李頭後知後覺,一拍腦袋:“對了,我這兩日都沒見到小段,他去哪兒了?”

眾人面面相覷。

忽然有人低聲問:“是不是臨崖仙君的事,讓段小仙君對白仙子心存誤會了?”

應臨崖的犧牲已經被鳳翎洛一遍又一遍地說明,後者真的洗清了好友身上的塵埃。應臨崖並不喜應家,眾人提起他時,皆默契稱之為臨崖仙君。

只是縱使大家懂事不提及,當年應臨崖和白清歡的那段往事在羽山人盡皆知,若是他真是那殺千刀的薄情寡義之徒,當然不值得白清歡留戀不舍。

可他偏偏不是。

段驚塵念及此事,又該怎麽想呢?

世間之事往往如此,道理字字珠璣誰人都懂,但情字真要落下,一筆一畫皆如刀割,前人痛,後人也痛。

他該怎麽想呢?

臨時的駐地中飄著藥香,白清歡幫著醫仙煉制著丹藥,忙碌不休。

戰後不少人負了傷,所幸她的芥子囊大,裏面裝了不少備用的藥材。

丹香四溢,又是一爐丹成。

刀疤細尾一甩,叼著裝藥的丹瓶遞上來。

白清歡自若地將丹藥裝進瓶中,刀疤正要把丹藥送去給傷患,卻被她叫住。

“你有沒有覺得,他這兩日在躲著我?”

刀疤狗腿停下,歪了歪腦袋:“汪?”

白清歡蹲在刀疤跟前,捏了捏它的臉肉,小聲問:“他前天跟我說有要事離開一趟,然後就走了,我給他傳訊他也沒理我,你同他心念相通,你跟我說說,他是不是躲起來了?”

刀疤眨眨眼,猶豫了一下,點了點頭又飛快搖頭,

“嗷!”

“你意思是你也不清楚?”也是,刀疤雖說和段驚塵心念相通,但是想要理解人的情緒恐怕還有點難,於是白清歡只好換個說法。

“那你同我說說,他有沒有偷偷掉眼淚?”

刀疤飛快點頭,“嗷!”

“啊?真哭了?”白清歡只是隨口問了句,卻沒想刀疤給了肯定的答案。

小狗仰著頭,圓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白清歡,拉長了脖子學著低聲的嗚咽。

“嗷嗚嗚嗚——”

白清歡聽懵了:“哭這麽慘?”

刀疤忙不疊點頭,撲通一下趴倒在地,左爪捂眼右爪捶地,兩條狗腿猛蹬,口中“嗷嗚嗷嗚”哭得很是淒慘。

白清歡震驚了,“等等……你是說他已經氣結委屈到伏地捶胸頓足爆哭了嗎?”

表演完的刀疤施施然起身,又拿前爪扒拉起一根小木棍,在脖子上面比劃著。

白清歡呼吸滯住,“不是,你意思是他已經心死大於默哀準備自刎了?!”

刀疤眼睛轉了一下,堅決點頭。

“嗷!”

聽到這麽可怕的消息白清歡哪裏還有心思煉丹,她慌忙就要起身去找人。

然而還未等她去尋人,被尋的人倒是先一步趕回來了。

他淺青的衣衫早被嫣紅的血汙弄臟,高束的馬尾濕漉漉的,連發梢都在滴血,剛一落地,寒冽氣息便隨之而來。

她剛一靠近,他便往後退了一步。

只是她都來不及傷心,他便輕聲解釋:“回來得急,身上血腥味重。”

白清歡抿了抿唇,擡頭看著他,“你去哪兒了?怎麽都不理我?”

他怔楞了一下 ,放緩了語氣,很認真地挨個解釋:“先前還有一些妖將敗逃,我去解決他們了。另外並非不理你,只是寒淵靈力不穩,傳訊玉簡恐怕失效……”

“別說謊,段驚塵。”她定定地看著他,“你才不是做事之前不和我講的人。”

他沈默了片刻,微微別開了眼,避過她的視線。

“我那時候都聽到了。”頓了頓,他繼續道:“我知道你很難過,興許想一人靜靜,所以沒有來打擾你。”

她回答:“只要是你,現在也好以後也罷,都不會是打擾。”

段驚塵怔了一下,良久沒有回答。

她情緒忍不住起伏,饒是竭力讓語氣溫和,語速卻也隨之加快:“你心中不安也好,難過也罷,都要告訴我,我有的是法子寬慰你哄你,但是你這樣一言不發就準備躲起來跑了又是什麽意思?是以為我心中還有前人的影子,你以為我同樣被困於過往,頻顧往昔,所以準備和我撇清關系嗎?”

她不想拐彎抹角,也不想再有任何誤會,所謂的愛恨於她而言都該清清楚楚說明。

“沒有。”他聽到最後那句,毫不猶豫便答:“我從未這樣想過!”

他深吸了一口氣,才能讓自己微微發顫的聲音變得平穩起來。

“我從未想過什麽撇清幹系,即便是你心有旁人我也想站在你身邊,我不敢想,也不願意想離開你,我更不想因一時的怯懦和所謂的尊嚴而追悔莫及。所以是真的,我只是去追殺妖獸了,並沒有想過要離開。”

他說到最後,嗓音微微滯咽,帶了些許鼻音,蒼白的面頰上浮出無法抑制的紅暈,一直延伸到耳廓。

“世人時常回頭看過去的曾經擁有,又總是遠望未來的求之不得,往往看不到眼前之人,可是我不一樣。”他聲聲清晰,想要讓她聽清楚他怦然的心跳,“我回頭時,看的是過去的你,我遠望時,看的是將來的你,時時刻刻,我都只想看白清歡一人。”

他說得那樣直白。

耳畔的風在呼嘯,冰天雪地中,他黑亮清透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濃烈感情。

她朝他走去,猝不及防地將他環抱住。

“那你便好好看,長長久久的看,看一輩子,看清楚白清歡的眼中是不是也只有你一人。”

相擁的背影之後,刀疤擺了擺尾巴,滿意躺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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